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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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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

“不過這斷腸花可不是隨便得的。”蔡太醫頓了頓,臉上帶了些得色,繼續道,“這本是我們濟民堂的夥計收藥的時候弄錯了單子,才得了幾斤,整個京城也只有我們一家藥店有售,回頭去店裏問一聲,就曉得是誰買了它。我們店裏那抓藥的小學徒打小就在鋪子裏做事,生得一雙好眼,只要是見過一回,就沒有認不出來的。”

邵誠氣息不穩,眼前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48公侯之家

四十八

邵仲和梁康出了裕王府,兩個人都像做夢一樣。

邵仲擡頭看天,天上碧藍如洗,那純粹的顏色讓人的心也漸漸安靜下來。他忽然有些茫然,這些年一直哽在喉間的那顆利刺被拔走,卻還是難免會留下深深的傷口,血漫出來,有一種鈍鈍的痛楚。但這樣到底比先前痛快過了,痛楚過去,那傷口總會慢慢地痊愈,只留下淺淺的印記,他不看它的時候,就能當做什麽事都沒發生過。

“你怎麽看起來還不是很高興?”梁康見邵仲呆呆地仰頭看天,一言不發,心裏忽然有些擔心。無論他有多聰明,多狡猾,下手有多狠毒,可到底只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還只是個少年人啊!

邵仲紅著眼睛轉過頭來看,眼睛裏有未擦幹的淚水,悲傷而絕望。梁康的心陡地刺了一下,也跟著難受起來。

“你娘的——”某人抹了把臉,張口罵道:“你害死我了,沒事兒往那帕子上抹那麽多姜汁幹嘛,老子的眼淚都快流幹了。”

沈浸在悲傷情緒裏的梁康忽然被他這一句話奇怪的話給拎了出來,好半天都沒緩過勁兒,再擡頭看時,邵仲已經不急不慢地邁著八字步走遠了。

兩個人出了巷子,又慢悠悠地往家裏走,才走了不多遠,福王爺的馬車追了上來,“上來——”福王爺在車裏道,車簾沒有拉開,只微微地顫了顫。邵仲眨了眨眼睛,朝梁康使了個眼色,爾後利索地跳了上去。

“太子殿下。”邵仲恭恭敬敬地朝太子行禮,又謝道:“今日多謝殿下仗義執言,不然,在下今兒可真是走不出這裕王府了。”

太子笑瞇瞇地瞧著他,不說話。福王斜睨了他一眼,輕輕哼了一聲。

邵仲依稀猜到了點什麽,又不確定,只悄悄地打量太子的臉色。看了半晌,才終於苦笑,嘆了一口氣,老實交待道:“在下死罪。”

太子“噗嗤——”一下笑出聲來,故作老成地上前拍了拍邵仲的肩膀,安慰道:“大公子莫要怕,本王不是小氣人。今兒這事也怨不得你,換了旁人,遇到這樣的親眷,只怕早就被吃得骨頭渣子也不剩了,你也不過是自保。”說罷,眼睛裏又閃過一絲厲色,沈聲道:“先前早聽旁人說邵家老爺品行不端,不想他竟歹毒至此,為了點權勢竟弒父滅子,方才他又一股腦把所有的罪過全都推到了邵誠的身上,莫非真以為能撇清了關系。”

邵仲聞言頓時苦笑。他本以為邵老爺只是厭惡他這個要占了他爵位的嫡長子,而今看來,他的心裏頭從頭到尾也只有他自己一個人,一到了關鍵時刻,無論是老子還是兒子都能推出去抵罪的。

“本以為大公子只是文章寫得好,不想這三十六計也是信手拈來,日後還要多親近才好。”太子一臉認真地看著他,正色邀請道:“而今大公子與國公府撇清了關系,日後若要出仕,只怕不好走國公府的路子。若是大公子不嫌棄,不如先到我宮裏來。”

太子小小年紀,卻有著一副與他面孔極不相符的玲瓏心思,而今為了拉攏邵仲,卻是連“本王”這樣的稱呼也不用了,徑直地說起“我”來。他雖是今上嫡出,卻非長子,雖說父皇待他親厚,可待其餘的幾個兄長也是同樣的器重,尤其是大皇子已經開了府,又在吏部當差,頗得眾朝臣的讚賞,太子殿下如何能不著急。

邵仲雖說本不想拉太子入局的,可而今事已至此,便是反悔也來不及。既然太子已經開了口,他便沒有回絕的份兒,仔細想一想,雖說當年他被害的時候太子年歲也還不算大,可名聲卻是極好的,聖上對他也是常有褒獎,至於日後他能不能順利登基——邵仲也就懶得再想了。

一念至此,邵仲遂鄭重地朝太子行下屬之禮,面上亦是一片肅穆,“屬下拜見太子殿下。”

…………

平安巷子裏十分熱鬧,馬車到了巷子口,邵仲便請太子和福王留步,自個兒蹦了下來,與梁康步行回家。遠遠地就瞧見侯府大門口停了一大排馬車,只留了大門口的地方供出入,侯府管事滿臉堆笑地在門口迎送客人,瞧見邵仲,遠遠地朝他打了聲招呼。

“可要去一趟侯府?”梁康問。

邵仲想了想,輕輕搖頭,“左右昨兒都已經給老太太說過了,她不會介意。再說了,今兒在裕王府的事兒沒多久就會傳開,我這時候可不是該傷心欲絕地在府裏起不得身麽,這時候摸到侯府去,被旁人瞧見了,還不得又有話說了。”

梁康聞言甚覺有理,趕緊攙扶住他,壓低了嗓門道:“做戲就要做全套,來,哭一個被大夥兒瞧瞧。”

他本只是開個玩笑,不想邵仲果真把藏在袖子的帕子又掏了出來,在眼皮上摸了一把,眼淚頓時又唰唰地往下淌。罷了,他又淚眼婆娑地朝侯府門口瞧了一幾眼,待確定有人瞧見了,這才委屈地扁了扁嘴,低著腦袋進了自己家門。

梁康:“……”

邵仲算計得不差,不多時,他在家門口悲憤欲絕的消息就已經傳遍了整個侯府,因裕王府發生的事兒還沒傳過來,自然引得侯府眾人紛紛猜測,有說他在外頭被人打了的,有說被國公府的康氏責罵了的,種種不一而足。

後頭花園裏的七娘自然也聽到了風聲,腦子裏首先反應過來的就是“這混蛋又在作戲了”。可心裏頭終究還是有些擔心,她還清楚地記得那日邵仲和她說過的要與國公府了斷的話。好好的,若不是與國公府那邊發生的沖突,他能站在大門口哭?

園子裏旁的女娘們也議論紛紛,展雲朵最是性子急躁的,立刻跳了起來,急道:“大公子莫不是去了國公府,不然,這京城裏頭有誰會給他委屈受。他那樣霽月光風的人物,若不是受了極大的委屈,怎會在外人面前露出悲傷形態。”

國公府的那些齷齪事兒早被邵仲添油加醋地在京裏傳了個遍,誰家不曉得邵老爺與康氏的行徑,而今聽了展雲朵的話,亦覺得有理,紛紛點頭稱是,義憤填膺地幫著腔。

七娘雖對展雲朵的話不敢茍同,但心裏頭著實擔心,遂讓采藍尋了個伶俐丫鬟去前頭打探消息。不一會兒,那小丫鬟便回來了,朗聲應道:“前頭的太太們也都在議呢,老太太說昨兒大公子就過來打過招呼,說是裕王府下了帖子請他過去,國公府的老太爺和老爺們也都在的。”

原來是在裕王府受了委屈!

七娘的心一突,愈發地擔心起來。若是只有邵老爺一個,她卻是不擔心的,邵仲的本事有多大她心裏頭很清楚,邵老爺這麽多年也沒能把爵位搶過去,可見他絕非邵仲對手。可是那邊卻赫然多了個裕王爺!七娘雖久居閨閣之中,但多少還是聽人說過,那裕王府裏的側妃與邵老爺的妾室是親姐妹,那二人的關系自然親密,邵仲一人深入虎穴,自然要被人欺負!

園子裏頓時炸開了鍋,便是常三娘子這樣在外人面前不愛多話的人也義憤填膺,更不用說唯恐天下不亂的展雲朵了。

“也不知大公子可有傷到了哪裏?”

“可不是,我聽說他一個人住著,身邊只有兩三個伺候的小廝,連個丫鬟都沒有。”

“那可如何是好?小廝們粗手粗腳的,哪有丫鬟細心。若真是受了傷,還不得一個人生生地忍了。”

七娘咬唇不語,一旁的展雲朵終究忍不住過來與她商議道:“大公子不是就住在隔壁?到底鄰居一場,是不是讓個丫鬟過去看看?”

七娘雖然也這麽想,可這事兒無論如何也輪不到她來安排的,想了想,才回道:“老太太素來憐惜大公子,待他猶如親孫子一般,而今聽了這信,應是早就派了下人過去詢問了。諸位姐妹不必擔心。”

眾人一想也是這個理,遂紛紛點頭。展雲朵見狀,也不好再說什麽。

那邊得了信的可不止老太太,連盧瑞和盧熠也聽到了消息。盧瑞頓時就紅了眼睛,盧熠脾氣更急躁些,立刻拍案而起,急道:“我們去隔壁府上瞧瞧,看邵先生是否安好。他若是傷到了哪裏,我非……我非要去國公府大鬧一場不可。”

今兒老太太大笀,不少賓客都帶了自家孩子過來,女娘們都由七娘接待,男娃兒則都跑到盧熠這邊來了,這一群小蘿蔔頭唯恐天下不亂,頓時紛紛叫好。於是,盧熠便率領著七八個年歲不一的孩子出了府。

結果才到門口就被攔了,管事哪裏敢讓他們出去,不論是惹了事還是弄丟了人,他們這些做下人的都得倒黴。

盧熠狠狠一揮手,大聲道:“走開走開,我們不過是去隔壁瞧瞧邵先生,看罷了就回來,哪裏能出什麽事?”

旁的孩子們也跟著七嘴八舌地高聲喝著,那管事攔不住,只得趕緊使了小廝去胡氏那邊稟報。很快的,胡氏身邊的丫鬟翠羽就領著幾個膀大腰圓的嬤嬤過來了。盧熠見狀不好,拉著盧瑞飛快地就溜了。

待逃回了院子,盧熠依舊有些不甘心,蹲在墻腳托著腮幫子想了半天才想了個餿主意,“要不,我們倆從大姐姐那邊院子裏翻墻過去?”

盧瑞沒好氣地回道:“你今兒可是主人,半刻鐘不見你,二嬸嬸定會派人到處去尋,若是找不到人,回頭還不又得罰你去跪祠堂。”想了想,眼睛忽地一亮,高興道:“你是主人我又不是,一會兒我過去探看邵先生就是。若是二嬸嬸問起,你就說我不喜歡熱鬧,回屋裏待著去了。”

盧熠頓時不樂意,還欲反對,盧瑞已經拍了拍衣服站起身,又朝盧熠揚了揚下巴,叮囑道:“若是二嬸嬸沒有問起,你就別多話,記得沒?”

盧熠綴綴地把臉都扭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正在敷面膜,弄了點精華在眼睛裏,現在眼淚嘩嘩地淌。原來除了生姜啊、胡椒啊,辣椒啊,面膜汁兒也管用<ta

☆、49公侯之家

四十九

侯府老太太果然派了人上門,梁康在前院接待,並沒有提及今兒在裕王府的事,只委婉地表示邵仲身子不大舒坦,而今在床上躺著,並沒有大礙。

中午鬧了這麽大的動靜,邵仲也有些累了,索性便脫了外衣斜躺在榻上瞇了一會兒,才將將有了些睡意,迷迷糊糊間隱約聽到有人在喚“邵先生”。邵仲一個激靈就醒了,豎起耳朵聽了一陣,依稀辨認出那是小舅子盧瑞的聲音,趕緊披了件袍子出來探看。

“邵先生,邵先生——”盧瑞跨坐在墻頭被冷風吹了一陣,身上早已涼颼颼的,臉上也是一片青紫,聲音都有些打顫了,而今瞧見邵仲,倒像是見了救命的稻草,趕緊高聲呼救,“邵先生,我在這裏,在墻上。”說著話,他又不好意思地臉紅起來,低著腦袋笑得很是尷尬。

邵仲頓時哭笑不得,掩面問:“你怎麽不從前門過來?要是不小心摔了,你姐姐還不得心疼死。快下來,快下來!”

盧瑞的臉上愈發地紅了,一只手扶住墻頭,另一只手可勁兒地摸著後腦勺,尷尬地道:“我……我下不去了。”

邵仲這才恍然大悟,笑著搖了搖頭,又趕緊四處去尋梯子。以他的身手,要把盧瑞接下來易如反掌,只是到底不敢在盧瑞面前洩了底。雖說瑞哥兒不是大嘴巴,可到底還不是真正的小舅子。他想要娶七娘,這小舅子還是個大麻煩呢。

找了滿園子,邵仲也沒尋著梯子,只得讓常安把梁康喚了過來。梁康忍著笑,利索地飛身上墻把盧瑞接下了地,引得瑞哥兒很是崇拜,還不住地問邵仲:“邵先生不是與梁大哥是師兄弟麽,不知可曾學過功夫?”

邵仲的臉上抽了抽,咬牙回道:“我先前眼睛不好,只學了些調息的心法,身子骨比尋常人強壯些,自然不及師兄這般武功高強。”

盧瑞的臉上立刻顯出不好意思的神情,小聲致歉道:“是我說錯了話,邵先生莫要往心裏去。”

又瞥見邵仲通紅的眼,盧瑞愈發地心裏不好受,關切地問:“先生可是在外頭受了什麽委屈?我聽老太太院子裏的下人說,您今兒去了裕王府赴宴,回來時臉色就不好看,我和熠哥兒擔心你受了傷,所以才過來瞧瞧。熠哥兒本來也想過來的,結果二嬸嬸管束著不讓我們出門,府裏又還有客人在,便只能先讓我翻墻過來看看。”

邵仲心裏頭有些感動,撫了撫盧瑞的腦袋瓜子,柔聲笑道:“沒什麽大礙,我這不是全須全尾地回來了麽。今兒趕巧,福王爺與太子殿下也到了裕王府,一直幫著我說話,太子殿下還邀我去東宮任職呢。”

“啊——”盧瑞的大眼睛頓時瞪得愈發地大了,“太子殿下!我聽熠哥兒提起過,說他比我們大不了幾歲,可待人卻極是和氣,為人處事十分老道。邵先生果真要去太子府任職?那日後我和熠哥兒豈不是不能隨意來請教了。”

“哪有這樣的事。”邵仲還巴不得他們再多來幾回呢,承了他的情,日後他再去府上提親,盧瑞也拉不下臉來反對。“雖說太子殿下這般提了,但能不能去還得看陛下的意思,二來,便是我果真去了太子府,也依舊住在這裏,你若是想過來,還不是多走幾步路的事兒。若是大門不好走,便學著今日翻墻過來,大不了我讓常安把梯子放在墻邊,也不至於你上去了下不來。”

盧瑞的臉刷地就紅了,別別扭扭地小聲求道:“邵先生莫要把這事兒說給我姐姐和熠哥兒聽,他們若是曉得了,定要笑話我的。”

三人在屋裏說了一陣話,邵仲總是不動聲色地引著他說起七娘的舊事。盧瑞心眼兒實誠,半點也沒察覺出他的意圖來,還樂呵呵地說得直起勁兒。

從他們幼時在山陽縣的快活童年,到痛失雙親的悲慘過往,再到益州老家備受欺淩的艱難日子,盧瑞說著說著,眼睛就開始發酸,眨一眨眼,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再一看邵仲,原本就通紅的眼睛這會兒更是一片潮濕。

盧瑞頓時就感動了,抹了把眼淚哭道:“倒把邵先生給弄哭了,是我的不是。”

梁康原本一直冷眼聽他二人說話呢,見狀笑著插話道:“仲哥兒聽你說起這些事,怕是又想到自己了。韓家嬸嬸也是因病早逝,至於國公府的邵老爺——有那樣的爹還不如沒有的好。仲哥兒好歹還是個七尺男兒,只可憐大娘子小小年紀就要操持家務,撫養幼弟,不說仲哥兒素來心腸軟,便是我這鐵石心腸的,聞言也少不得要掬一把淚呢。”

“這樣懂事的好姑娘,日後也不知便宜了誰家?”梁康偷偷打量盧瑞的臉色,故意嘆道。盧瑞聞言,臉上果然變得有些僵硬,眼淚掛在臉頰上,一時間竟然忘了擦。

邵仲見狀,隱約覺得有些不對勁,一顆心頓時噗噗地跳起來,強壓住震驚,低著嗓子問:“怎麽了?”

盧瑞卻不答,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猛地擡頭,一臉驚慌地道:“我……我覺得,那許家的二公子興許是……興許是看上我姐姐了。”

“什麽!”邵仲頓時急呼,那個不要臉的混賬東西,就憑他那張黑咕隆咚的臉,也敢肖想他媳婦兒。早曉得如此,那天就該讓梁康下手再狠一些!

梁康也甚是詫異,半張著嘴好半天沒說話。他跟許二公子不打不相識,竟頗有種相見恨晚的意思,心裏頭只把他當做好朋友一般的,卻不想那二公子竟會喜歡上盧家那頂頂厲害的大娘子。

雖說邵仲把七娘誇得跟朵花兒似的,可梁康的心裏頭,總覺得那姑娘又狡猾又厲害,哪裏及得上他那呆呆的二師姐可愛。

“他最近老是往我們府裏跑,見了我姐也不知道回避,一雙眼睛恨不得長在我姐身上。不止是我,連熠哥兒都看出來了,還悄悄地問二公子是不是就要上門來提親了呢。”盧瑞又氣又惱,咬著牙郁郁地道。

“你……你大嬸嬸是怎麽說的?”邵仲忽然覺得上輩子曾經發生過的事是不是也不那麽可靠了。他先前一直把常青山當做假想敵,想方設法地堵住他與七娘成親的一切可能性,卻從來沒有想過,沒有了常青山,還會有旁人。

從他與七娘見面的第一天起,很多事情就已經發生了變化。邵仲不記得許家二公子是否曾經出現在七娘的生活裏,畢竟那個時候,他只是個嗜好花天酒地的紈絝,與常青山和許二公子這樣踏實又出息的青年才俊們沒有半點交集。

可是到了現在,邵仲卻惶恐了。許二公子是許氏的外甥,出身大將軍府,性情爽朗直率,雖說黑了些,長相卻是不差的,日後的前程也是不可限量。相比起來,他這剛剛與國公府決裂,身上連個功名也沒有的人實在半點勝算也沒有。

“我也不曉得大嬸嬸是怎麽說的。”盧瑞洩氣地跺腳,無奈道:“她心裏頭想什麽,也不會和我說。我一點也不想讓我姐姐嫁人。在府裏頭不嫁人多好,家裏頭都如珠似寶地嬌養著,若是去了旁人府裏,不止要孝順公婆,還要操持家務、討好夫婿、教養兒女,若是運氣不好,遇到那好色的紈絝,還要納上一堆妾室和通房,生一大堆庶子庶女,免不得還要與人算計來算計去,大好的年華全都消磨在勾心鬥角裏頭……我姐姐那樣的人,怎麽好去過那種日子。”

邵仲和梁康都瞠目結舌地看著盧瑞,這孩子雖然聰明,但一向都只體現在讀書上,什麽時候對這些庶務也這般通透了。

興許是察覺了他二人的眼神不大對頭,盧瑞眨巴眨巴眼,小圓臉悄悄地又紅了,小聲喃喃道:“都是熠哥兒說給我聽的,我……我覺得,甚是有道理。”

邵仲和梁康頓時嘆了一口氣。若是盧熠——這倒是不奇怪了。那孩子到底是在侯府長大的,見多識廣,心眼兒又多,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一點也不稀奇。只是盧瑞被他灌輸了這樣的想法,這日後邵仲去提親,豈不是又多了一大阻礙。

一時間,邵仲愈發地覺得任重而道遠。

他舔了舔嘴唇,腦子裏迅速地閃過各種說辭要將盧瑞說服,想了一陣,才幹巴巴地強笑道:“瑞哥兒這般想倒也不奇怪,換了是我嫡親的姐妹,我也不舍得她外嫁。只是你也曉得,人活在這世上,總有許多規矩禮數約束著,不可肆意妄為。古人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此乃人倫。你不讓你姐姐嫁人雖是一片好心,可對她來說,卻不一定就是好事。過了歲數不出嫁,旁人們可不覺得是家裏人舍不得,只會想著定是這姑娘嫁不出去,爾後便紛紛猜測不是這姑娘有什麽難言之隱,抑或是相貌醜陋、品行不佳……你姐姐若是聽了這樣的話,心裏頭該有多難過。不說外人,便是府裏頭,怕不是都有些嘴巴不幹凈的下人要胡亂揣測的。”

盧瑞這才多大,論心思和心機哪裏是邵仲這個老狐貍的對手,被他這麽一說,頓時就慌了手腳,臉色慘白地喃喃道:“這可如何是好?”

“嫁人是一定要嫁的,只是一定要睜大眼睛看清楚了,千挑萬選,定要找到最合適的才好。”邵仲說著話,又清了清嗓子,正義凜然地繼續幫助盧瑞以正視聽,“第一,既然是你姐姐嫁人,那定要找個情投意合的,家世好不好,模樣英俊不英俊,這些都不重要;第二,人品要好,那什麽貪財好色的,好高騖遠的,膽小如鼠沒有擔當的,通通不行;第三,這家裏頭還不能太覆雜,公婆要和藹可親,小姑子要單純善良,妯娌要良善和睦……”

邵仲一口氣兒說了有一刻多鐘,梁康聽得都快笑翻了,偏偏盧瑞還一臉認真地聽得仔細,只恨不得問了梁康要了紙筆一一記下來。

等邵仲好不容易說完了,盧瑞這才哭喪著臉,一臉為難地道:“聽起來似乎不難,可我仔細想想,這樣的人還真是滿京城也尋不到幾個。”

哪裏就尋不到了,面前不就站著一個麽!邵仲恨不得跳出來拍著胸脯使勁兒高呼,到底還是忍住了,只咬牙笑得一臉直抽搐。

盧瑞回了侯府後,悄悄地找到七娘,把邵仲說的話一五一十地學給她聽,罷了又一臉認同地道:“姐姐莫要擔心,我雖認得的人不多,但熠哥兒交游廣闊,總能尋到這樣的人。日後再悄悄帶給姐姐相看,若是你不喜歡,我們便另外再尋。至於許二公子,他雖然也好,可我聽說,許家太太厲害得緊,很不好相處,姐姐還是不要嫁去他府上好了。”

七娘聞言,真真地哭笑不得。也虧得采藍曉得她們姐弟倆有私密話兒要說,借機退了出去,要不,他這番話傳出去,七娘簡直沒法兒見人了。

“這話可千萬莫要再與旁人說!”七娘恨恨地揪了把盧瑞的耳朵,咬牙道:“那邵先生也真是的,旁人家的女娘子,他怎好這般渾說。什麽嫁人不嫁人的話,輪得到你們兩個男人來操心麽。若是傳到別人耳朵裏,還當我眼高於頂呢。”

更可氣的是,他那話裏話外,只差沒明說他自個兒最合適了。也虧得盧瑞在這方面反應遲鈍,沒能聽懂他的言外之意,要不然,指不定真會懷疑她與邵仲有什麽首尾,羞也羞死人了。七娘才不會承認她自己心裏頭有鬼呢。

盧瑞還傻乎乎地幫邵仲說好話,疾聲道:“與邵先生無關,都是我問的。邵先生的性子直率,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姐姐你莫要怪他。”

直率的……邵仲……

七娘簡直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50公侯之家

五十

裕王府發生的事兒在第二日就傳遍了整個京城,那傳出來的故事永遠比發生過的更加精彩,邵家老爺雖把所有罪名全都推到了二兒子邵廣的身上,可卻管不住旁人的嘴。這京城上下,誰不唏噓感嘆,“虎毒尚且不食子,這邵家老爺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當然也免不了有人懷疑,私底下咋舌道:“恐怕只是謠言吧,要不,誰會設這麽個愚蠢又漏洞百出的局?”

“那你就不曉得了。”有人故作神秘地替他解惑:“你也不看看那天赴宴的都是些什麽人。若不是太子殿下與福王爺恰巧到了,這事兒可就鐵板釘釘,那臟水保管一滴不落地全潑在了邵大公子身上。”

“什麽,你說沒證人?那裕王府上下還怕找不出證人來。只要太子殿下和福王不在,那什麽親耳聽到的,親眼瞧見的,保管一個接著一個地往外跳,說得比珍珠還真。太醫?得了,那太醫院裏頭,也只有白大人與蔡大人還硬氣些……”

不免又有人到處打探那日赴宴的官員,得知名單後,再在朝堂和衙門裏遇上,免不得一通冷嘲熱諷,便是裕王爺,也被太上皇召進宮臭罵了一通,還勒令他三個月不準出府——說到底,邵家老太爺是先祖皇帝身邊的近臣,若是上皇不聞不問,難免要傷了諸位老臣的心。

雖說那日下毒與誣陷的事兒證據確鑿,可到底沒有出人命,那邵廣又是邵家子嗣,所以皇帝在處理時也手下留情,只打了他幾十板子,逐出了國公府,趕出京城,此生再不準回京。至於邵老爺,雖說那要命的罪過他摘了出去,可行為不端,教子不嚴的罪名卻是怎麽也撇不清的,被皇帝下令狠狠訓斥了一通,又把他原本在鴻臚寺的官職給革了,又勒令其閉門思過,不得了聖旨不能出門。

聖旨一下,這國公府裏頓時亂成了一鍋粥。那兇神惡煞的禁軍侍衛一進門,毫不客氣地壓住邵廣打了一頓板子。邵廣當場就暈死了過去,二姨奶奶汪氏哭得肝腸寸斷,趕緊派人去請太醫,誰料太醫院根本就不肯派人,她只得讓下人去附近的醫館請了大夫,草草地上了些藥後,侍衛們又毫不客氣地把邵廣拽上了馬車,飛快地扔出了城。

自始至終,不論是邵廣暈死過去,還是汪氏哭著找邵老爺求饒,邵老爺都躲在書房裏不曾露面,且不說府裏的下人們如何議論紛紛,康氏緊緊抱著三少爺邵誠,咬著牙低聲叮囑道:“我的兒,你可看清楚了,這就是你父親的真面目。倒是你那大哥是個聰明人,早就看透了他,早早地搬出府去,而今又趁機與他撇清了關系。你且多學著點,莫要日後又被你爹給坑了。”

邵誠到底不懂事,只哇哇地大哭。

老太爺在府裏最偏的榮安堂裏養病,皇帝特意差了蔡太醫給老人家診脈,院子裏的下人也通通換了個幹凈,而今全都是宮裏派出來的,外頭發生的事情,一星半點也傳不進來。便是先前汪氏哭哭啼啼地求到了院子門口,也被宮人們迅速地拖走了。

“老爺子的身子骨還算康健。”蔡太醫自顧自地泡了杯濃茶,一邊小口小口地抿了,一邊呵呵笑道:“不過也得好生將養著,尤其是這兩條腿,早年有舊傷,先前又不曾仔細調養,這年覆一年,日覆一日的就成了舊疾。往後您就安安穩穩地在這院子裏歇著,我每隔兩三日就來看看您,。至於旁的事兒,您就別操心了。”

老太爺半瞇著眼睛沒有說話。蔡太醫見狀,也不好再多說,又與他閑聊了一陣後才起身告辭。等他走到門口,老太爺忽然低低地開口問:“我那孫子……可還好?”

蔡太醫一時間也不明白他問的到底是哪一個,想了想,才笑著回道:“大公子福星高照,人又聰明,將來定是有大出息的。”

老太爺聞言,緩緩閉上了眼,手指輕輕動了動。蔡太醫心知自己猜對了,遂笑著出了門。

邵仲這邊,雖打贏了一場大仗,卻依舊沒有半點歡喜,自打那日從盧瑞口中得知了許二公子覬覦七娘的事情之後,他一連好些天都郁郁寡歡,一張俊臉沈得可以滴出水來。就連今兒大師兄羅方大駕光臨,邵仲也沒有平日裏那般殷勤。

“這是怎麽了?”羅方一進門就在上首的太師椅上坐下,銳利的目光盯著邵仲上下打量,冷冷問。

邵仲還沒回話呢,唯恐天下不亂的梁康就插嘴了,“仲哥兒還能有什麽事兒,從年頭急到年尾也就為了那小媳婦兒。我就不明白了,那姑娘到底好在哪裏,模樣氣度都不算最頂尖的,要命的是脾氣還——”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邵仲狠狠地瞪了回去,趕緊委屈地躲到羅方身後,小聲地告著狀,“大師兄你看仲哥兒,就會沖著我來。”

羅方沒好氣地罵道:“人家兩口子的事,你插什麽嘴。人仲哥兒還知道為自己爭取,你看看你自己,整天窩在仲哥兒身邊,那二師妹會自個兒湊過來?一個個都不讓人省心,再這麽鬧下去,我非把你趕到師父身邊去不可。”

白道人性格有些古怪,最愛捉弄人,幾個弟子裏頭,羅方沈穩,氣場強大,白道人有點不敢下手,二弟子是個姑娘家,人又有些呆,他自然更不好捉弄,至於邵仲——脾性倒是小合了白道人的胃口,可惜這小弟子有點太機靈得過了頭,白道人總會在他手裏吃虧,於是,呆頭呆腦的梁康就成了白道人最愛捉弄的對象,這十幾年來,簡直讓梁康苦不堪言,要不,也不至於委委屈屈地跟在小師弟邵仲身邊了。

這不,一聽羅方要把他趕回白道人身邊,梁康頓時就洩了氣,搓著錯可勁兒地認錯。邵仲倒也不在意,托著腮繼續作憂郁狀。他心裏頭何嘗不想立刻去侯府提親,可而今京城裏正熱熱鬧鬧地傳著他被邵家兩父子氣得臥病在床的消息,這廂他卻大張旗鼓地張羅親事,不說旁人怎麽看,老太太和許氏那一關就過不去。

可若是眼睜睜地瞧著許家二公子大刺刺地跑去侯府獻殷勤,說不定還趁著這機會就開始談婚論嫁,這讓邵仲如何不心急如焚。

“仲哥兒你心裏頭可有什麽打算?”羅方雖不知道許二公子的事兒,可見邵仲這幅憋屈的神情,也曉得他定是遇到了難事兒,遂低聲問道。

邵仲擠了擠眼睛,唉聲嘆氣地回道:“年前我是沒膽子去侯府提親的,就怕許家那混蛋小子趕在我前頭。我仔細想了想,許家小子跟大太太是親戚,大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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